俄罗斯天然是一个与全欧洲、而不是与欧洲任何邦国平行的世界。彼得大帝以后,俄罗斯精英持之以恒地说服自己相信:俄罗斯只是欧洲的一部分,只是欧洲大国俱乐部的一员,与英国或法国平行。为了使这种假定尽可能逼真,他们甘愿超越——甚至违背——俄罗斯自身的利益、消耗俄罗斯的国力去干预不可能为她带来回报的欧洲事务,亚历山大一世的西欧外交就是典型的例证。在1812年维也纳会议与1914年世界大战之间,俄罗斯濒临实现目的。大战的负荷压垮了脆弱的俄罗斯社会,正教专制(despotism)皇帝和欧洲绝对(absolutism)君主的冠冕因此同归于尽。支离破碎的俄罗斯社会在布尔什维克的紧身衣下,再度背对欧洲,营造一个平行的世界。
俄罗斯总是正确的。这个正确性体现于神秘真理的意义:神义论和神正论,而不是红衣主教黎塞留或俾斯麦亲王那种国家利益意义上的正确。戈尔查科夫可以自诩与梯也尔和俾斯麦相匹敌,因为他的主子是彼得(欧洲人和敌基督)的继承人;李维诺夫和莫洛托夫却没有任何交涉对手,因为他们不是外交官,而是口衔天宪的神谕传达人,对方可以接受或不接受,但不要妄想破坏神谕的完整性或是对其讨价还价。苏维埃俄罗斯的外交(如果这种行为模式还能称之为“外交”的话)可以概括为一系列冗长的自说自话纪录,而后继之以残暴的镇压(如果对方是弱者)或坚定的对抗(如果对方是强者)。这些被欧洲同行视为外交官的人,其实是“内交官”。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国家利益(从法理和教义上讲,苏联也并不自认为国家),而是为了论证神义,以便通过莫斯科祭司团体的严酷考验。
从国家利益的角度考虑,苏维埃外交似乎是为了最大限度提高统治成本而设计的荒谬举措。但不要忘记苏维埃俄罗斯不是为了自身而存在的(对比一下黎塞留的原则:国家没有不灭的灵魂,因此除了现世利益以外无所追求),她甚至不是国家(根据斯宾格勒的定义,就是有形态的权力),而是反权力(无形态的权力),只是出于权宜之计伪装成国家,以便完成其毁灭一切国家的先在使命。
在英国国教徒-经验主义者或清教徒-个人主义者眼中,这种看不见的使命纯属走火入魔,而且具有权能哲学的偶像崇拜性质。但在俄罗斯正教徒的前理解中,帝都的遗嘱就是俄罗斯的存在理由。他们毫不怀疑布尔什维克是敌基督的走卒,但理解布尔什维克的逻辑却毫不困难。自然,根据任何欧洲标准,这两种敌对而同构的逻辑都属于精神分裂的范畴。
苏维埃帝国的基础不是马克思偏爱的城市自治公社,而是逆向(对内)超经济剥夺。然后,超经济剥夺支持的国家机器向外圈扩张,如是周而复始。帝国核心大俄罗斯承受最大牺牲,统治各加盟共和国,而后是各卫星国,而后是各友好国家,而后是广大的斗争地区。不可避免,核心的膏血总有耗尽之日,该发生的事情早晚会发生。唯一的意外是:卸妆后的俄罗斯没有(像她的精英设想的那样)回归欧洲,而是(更加自然地)回归拜占庭——不是查士丁尼的拜占庭,而是小安德洛尼库斯的第二个拜占庭:刚刚逃出拉丁帝国的魔掌,被欧洲遗弃、被异教徒包围。”亚历山大抱怨他的父亲没有留下可供他征服的地方;哎呀!老天!我的爷爷没有留下可供我丧失的疆域。”
俄罗斯丧失的并不仅仅是疆域。她在布尔什维克引以为自豪的历史加速剂驱动下,在七十年间走完了欧洲各民族需要走几百年的生命历程,由一个比欧洲年轻的半野蛮民族变成一个比欧洲衰老的半瘫痪民族。末人文明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她自杀式的生育率,精确地标志衰老的不同程度,反映“生之意义”的丧失和“当前幸福”的瘟疫。成熟期文明嘲笑初民的多产,内心却怀有极大的恐惧。被奥古斯都法律强制生育的罗马公民面对日耳曼蛮族,受福利国家津贴诱惑而勉强生育的欧洲人面对中东非洲移民,都有这样的表现。但处境最为悲惨的,莫过于俄罗斯。她曾经野蛮而年轻,羡慕文明却不知道珍惜青春。现在,她还没有像欧洲一样文明,却已经比欧洲更衰老。
于是,俄罗斯的外交只剩下仪式性的怀旧和表演。她需要一场安全的格鲁吉亚战争,好让国内的观众幻想彼得或斯托雷平的时代。她需要戴高乐式的姿态,戴高乐主义者在西方世界的安全大后方向东方示好、在美国的保护下反美。新俄罗斯就是这样表演“大国独立外交”的。她跋鼓齐鸣的反西方鼓噪掩盖不了对南方的恐惧:在不太远的未来,俄罗斯的老人就会依靠中亚和高加索的劳动力供养,正教徒的大教堂就会依靠异教徒的士兵保卫。
御坂御坂LV5
这个观点很有冲击性啊
liaosjLV4
奇怪的观点
0暴击xcwLV4
再nm的见,公会战
学到了
核化学家LV4
这个观点很有意思啊
421435042LV1
学到了
呀食啦雷LV5
求包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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